姆巴佩抑郁“罗生门”之外：球队心理医生从幕后走向台前

“我是姆巴佩，我抑郁了/我没抑郁。”除了球场上的表现，姆巴佩的心理状态也在近期屡屡成为舆论焦点。医学上的“抑郁”诊断之外，其心理状态究竟如何，只有当事人才清楚。许多看客难以理解的是，享受着优渥待遇的球员们，真的会出现心理问题吗？心理医生这一不算特殊但是相当现代的岗位，在足球俱乐部中又是从何发展而来、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他们都看过心理医生

无法掩盖的事实是，近些年来，越来越多的球员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心理问题，其中不乏知名面孔。2016年，国际球员工会的研究调查显示，职业球员患上疑似抑郁或焦虑等症状的比例(37%)，远高于整体人群(15%)。在这一趋势下，心理医生这一角色，也越来越频繁地从幕后走向聚光灯前。

姆巴佩的偶像C罗，就曾公开表示自己寻求过心理医生的帮助。2022年夏天，经历了新生儿夭折、与新帅滕哈格交恶、意图离队碰壁等一系列挫折后，向来以硬汉形象示人的C罗，也人之常情地流露出了脆弱的一面。9月初，C罗发布了一张与加拿大知名心理学家乔丹-彼得森的合影。晚些时候这位心理学家证实，葡萄牙巨星确实“遇到了一些麻烦”，自己也力所能及地提供了支持。

曾在2020年年底表示“很难迈出看心理医生这一步”的梅西，也在今年6月首次承认，自己接受过心理医生的治疗。根据推算，治疗时间应当是在2021年上半年，即他在巴萨的最后半个赛季。在个人与球队状态大不如前、与俱乐部前途未卜的压力和迷茫下，哪怕是梅西，也需要在心理医生介入时，才能直面内心的阴影。

梅西的国家队战友、门神达米安-马丁内斯看似强大的气场背后，也离不开心理医生的安抚。2022年卡塔尔世界杯，潘帕斯雄鹰首战爆冷告负，对手仅有的两脚射正全部取得进球。换言之，当场比赛的大马丁，没有一次成功扑救。屡次挑衅对方心态得手的英雄，这一次却险些输给自己。次战艰难逆转墨西哥后，马丁内斯坦承，自己去看了心理医生。倘若没有大卫-普莱斯特里这位心理专家的及时介入，“圣马丁”在那届圆梦之旅中尽显狂傲气质的个人英雄主义演出，恐怕也就难成经典。

更能体现价值的是，马丁内斯还透露，球队的点球备战也有心理医生的帮助。“在我扑出点球后，下一个主罚的队友应该把球踢向中路，”他表示，“因为此时压力给到对方门将，他肯定会往两边侧扑，而不是站在中路不动。”卢塞尔体育场荡气回肠的决赛中，正是在大马丁扑出科曼的点球后，迪巴拉主罚中路命中，帮助蓝白军团离金杯近了一步。

迪布之外，另一位马丁内斯也承认，自己一直有接受心理医生帮助的习惯：利桑德罗-马丁内斯表示，赛前与心理医生一起完成比赛准备，是确保自己处于最佳状态的关键。

如果没有心理医生，才华横溢的伊利契奇，恐怕早已离开绿茵场，甚至弃世而去。2020年上半年，所在地贝尔加莫沦为欧洲疫情重灾区的惨状，激起了斯洛文尼亚魔术师儿时遭遇的战争创伤，让他逐步崩溃。2月份在欧冠1/8决赛对阵瓦伦西亚上演大四喜的伊利契奇，8月份赛事重启时只能在医院看着队友们倒在四强门外。“他大概瘦了10-12公斤，整个人都垮了，”加斯佩里尼含泪回忆道，“我说，和我们一起去里斯本吧。他还是没去。”

随后两个赛季，始终没能战胜心魔的伊利契奇再未回到2019-20赛季的巅峰版本。反复的挣扎与缺阵后，他在2022年9月与深爱的亚特兰大解约，回归祖国球队马里博尔。在熟悉的地方，他被心理医生耐心关怀着，俱乐部也在为他创造一个利于恢复的环境：先是送走了对他颇有微词的主教练，又与裁判们沟通，让他们宽容伊利契奇爱与人争辩的情绪问题。

在包容与理解下，伊利契奇终于走出阴影，回归国家队出战欧洲杯，就是对他多年苦旅的一番告慰。欧洲杯1/8决赛与葡萄牙的点球大战中，伊利契奇勇敢地第一个走上点球点。虽然没能在直接对话中击败迪奥戈-科斯塔，但在与心魔的较量中，伊利契奇已经配得上胜利者的王冠。

在自身表现不佳时向心理医生求助的做法，已经有渐成主流的趋势。里沙利松有些夸张地表示，“心理医生救了自己的命”。费兰-托雷斯也说，“心理医生改变了我的人生”。莫拉塔则用自己效力切尔西时险些身患抑郁的经历证明，心理医生对球员们很有帮助。当他们表现反复时，“赶紧去看看心理医生吧”甚至已经成了一句调侃。这也侧面反映出在曝光和压力空前的当下，球员们将心理医生视作其中一大救命稻草，已经不算什么稀奇事。在缺乏足够关注度的角落，一些球员不堪心理压力的折磨，选择用极端方式结束生命，则是从反面呼唤了心理医生的必要性。

心理医生：面对阻力，走向专业

2005-06赛季欧战出局时，内德维德曾对媒体说了一句“尤文最缺的就是心理医生”的玩笑话。如今，这已不是什么用来掩盖软弱的托辞，心理医生在球队中的重要性，已经与队医、理疗师等传统要职不相上下。

与足球界的大多数岗位类似，心理医生一职的发展演变，也经历了一个从模糊走向专业的过程：起初，俱乐部的医疗团队基本只负责球员们的生理健康，心理问题则基本由主教练、队友甚至宗教人士等非专业选手越俎代庖。一些南美和非洲球队，就曾在大赛中寄望于随队巫师的法术，提供积极的心理暗示。在执教AC米兰时，名帅安切洛蒂就客串过心理医生：

当时，一位球员由于情场失意，在训练和比赛中的表现也大受影响。随后，得知此事的安切洛蒂对这位失意者进行了长时间的开导和抚慰。在安帅的努力下，他终于走出阴影，竞技水准也重回正轨。直到上世纪90年代，欧洲俱乐部才逐渐形成了配备心理顾问的习惯，正式意义上的心理医生，也正是在那时才登上足球舞台。

姆巴佩目前所在的皇马俱乐部，既是一大名利和曝光堆砌的心理“黑洞”，也与心理医生颇有渊源。中文互联网的资料显示，在1992年弗罗洛执教时，俱乐部就首次设立了心理医生一职，应当是西班牙足坛最早将球员的心理健康托付给专业人士的俱乐部。

在世纪初的意大利足坛，米兰双雄都曾在心理医生赛道上领跑一时。退役前曾是一位空手道斗士的德米凯利斯，在运动医学的殿堂米兰实验室深耕多年，负责心理健康的同时，还身兼理疗师和体能师的工作。彼时国际米兰也有洛伦佐-瓦尔纳瓦坐镇中军，此人是一众心理医生中的明星，多次受邀分享蓝黑气质背后的奥秘。

哪怕是在理念先进的欧洲足坛，心理医生这一职位的发展，也并非一帆风顺。出于自豪感和面子等考虑，一些行事老派的球员和管理层不但认为看心理医生是软弱的表现，还将其视作对既有职位的威胁。从没有心理医生的年代走来的一些主教练也会认为，自己当年没有用过的东西，现在的球员们也用不着。曾在里尔俱乐部任职心理医生十余年的马克-安托万·韦尔克鲁斯就曾在2022年质疑过：“现在各家俱乐部都有队医和体能教练，为什么不能都有心理医生呢？”

至于国内足坛，心理医生的配备也在逐渐跟上。2001年国家队昆明集训时，国家体育总局体科所运动心理研究室的主任丁雪琴就为国脚们提供了心理辅导。过去几年的疫情期间，以北京国安为代表的部分中超球队也开始重视心理医生的作用。

2021年，由于客观原因，外出参加亚冠的国安梯队球员一度长期滞留国外。历经万难回国后，俱乐部聘请专人为他们提供了心理疏导。然而在少数先进之外，“哪需要请什么心理医生，有啥问题听尼古拉赵四（赵明剑）逗乐一下，心情也都开心了。”这样的表态，恐怕才更符合国内足坛对心理医生的普遍认知。

结语

人心是复杂且脆弱的，就像当年悲剧离世的德国门将恩克一样。哪怕父亲就是心理医生，也无法阻止孩子的生命随着那列高速而来的列车消散。但是，在抑郁、焦虑等概念泛化，社交媒体滥用加剧曝光和压力的语境下，足球俱乐部的心理医生，已经不再是“有没有必要存在”的表面文章。

在成为职业球员前，他们首先也是普通人。他们的痛苦和脆弱，也需要向人诉说。